傅山研究再添新资料
52fw.cn 06-13 次遇见去年岁末,两册《傅眉杂录》在民间被发现,为藏家宋庆林先生收藏。封面均楷书《傅眉杂录》,蓝色细绢,内页用麻黄纸,长26厘米,宽17.5厘米。第一册计39筒子页,收文33篇(条);第二册书根有“傅山杂文”字样,计30筒子页,收文49篇(条),并附录26家寄赠挽悼怀仰傅山诗作,以及请入乡贤三立文与府县儒学结、里民结、绅衿结、合省诸生结。两册中文字多为楷书,间有行草,多数篇目上方有行书眉批,个别文章不全,有头无尾或有尾无头。从封面、用纸与用墨等物理材料分析,《傅眉杂录》为百年前旧物。从所录文字信息考究,仅收录的“不为大常住勖哉之碑”后记中“王安国”一名即可证明该两册《傅眉杂录》的真伪。
《傅眉杂录》第一册中收录有“不为大常住勖哉之碑”碑文及后记,从现有存世资料分析,乾隆十二年(1747年)“张本”并未收录,直到咸丰四年(1854年)“刘本”《霜红龛集备存》时才补入。“不为大常住勖哉之碑”康熙二十年(1681年)辛酉始立于京蜀大官道平遥县十里铺栖真庵,碑早佚,但碑拓仍存于世,碑文收录于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与光绪八年(1882年)《平遥县志》中。由于碑文为八分兼篆体,文作排体而奥隐多,且大藏微言,文字释读上小有差异,但尚有碑拓辨析依据。但不论碑拓还是清代两版《平遥县志》都没有后记,后记最早出自刘本,实际源自张廷鉴、张廷铨所辑《霜红龛拾遗》,而《霜红龛拾遗》又源于傅山五世孙傅履巽抄本。之后的“丁本”等版本均沿袭了刘本。后记中最显眼的文字是“王安石”人名,记曰:“二十里而为古绵上,薄有川面,为宋绵上县也。有道观,有介子推庙,有北宋碑,碑有王安石名。”此段文字中的“王安石”一名,在《傅眉杂录》中录为“王安国”。是“刘本”以后的传本传刻有误,还是《傅眉杂录》中错录,只要比对沁源绵上北宋碑刻便可辨讹。尽管沁源绵上北宋碑已不知去向,甚至连历代存世的《沁源县志》也未能录全碑文,所幸清末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全碑文收录,得以比对。《山右石刻丛编》卷十五“威胜军绵上县移建天齐仁圣帝庙记”落款处明确记载“三班借职监酒税王安国篆额”。事实胜于雄辩,宋人“三班借职监酒税王安国”被《霜红龛集备存》后记中误录为“王安石”,一字之差却张冠李戴,讹传百余年。
全面考证对比《傅眉杂录》与存世张本、刘本、丁本、王本各版本《霜红龛集》,乃至《傅山全书》《傅眉杂录》中他本未曾收入的篇目有“穿吃醋叙”“三百生跋”“儒有满师藩者”“屈先生创一离骚”“颜有云百年难遇岁朝春”“ 向时读史”“知而忘情能而不为”“文章已属小技况临池小之小者”“人再索老夫鹜书辄云”等十余篇;附录中未被收录的诗歌有:尔祥“贺公他先生诞曾孙”、未具姓名者“久慕傅公名而未见一面”、古蔚后学李振藻“俚言恭挽青翁傅老先生”、范阳晚学杜郊“尚忆莺花圆教游”、汾阳胡庭“观青主先生摩蔡中郎碑”,以及“县府儒学结”“里民结”“绅衿结”与“合省诸生结”。即便是收录者也多有差异,或字异、或文阙。
“穿吃醋叙”“三百生跋”“儒有满师藩者”三文,《霜红龛集》各版均无,眉批皆有“宜删除”字样,恰与“霜红龛集备存例言”中刘所记“传奇亦多,世传‘骄其妻妾’‘八仙庆寿’诸曲,‘穿吃醋’止传序文,又有‘红罗梦’,语少含蓄,古娱一见即投诸火,诗文有类此者,概不收录”吻合,“霜红龛集备存例言”还指出,“先生五世孙履巽顺庵取其家所有者,抄十余本,静生拾遗得此为多。”由此可见,《傅眉杂录》确为道光间张廷鉴、张廷铨《霜红龛拾遗》参本,且直接来自傅履巽。
《傅眉杂录》有而其他刻本无有,或存在差异的文字,对傅山研究均有较高参考价值。
关于傅山生前是否四世同堂的问题。从刘本《霜红龛集备存》十八卷刘手记可以看出,傅山曾孙傅鼎安曾抄录青主诗文,但不知他生于何年。观《傅眉杂录》后附诗文,尔祥有“贺公他先生诞曾孙”一诗:“汾津天降五花文,四世云孙笑语亲。老人绰约凌姑射,儿姓缠联玉树青。”该诗张本、刘本、丁本、王本乃至《傅山全书》均无。考尔祥其人,应为太原县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贡生王尔祥。王尔祥,字吉人,号瑞堂,《太原县志》有名,《晋祠志》有传,《太原府志》艺文中录其诗两首,与李中馥四子李廉友善,廉字鹤公,有《蚓操集》《鹤公诗草》,二人间有诗歌唱和。王尔祥为李廉友,李廉为李中馥四子,李中馥为傅山同道密友,还是儿女亲家,长子娶傅山胞侄女,五女嫁傅襄为妻殉情。可见王尔祥之“贺公他先生诞曾孙”可信,傅山生前即已四世同堂,至于出自莲苏或莲宝则不好断定,也许就是傅鼎安。
关于傅山从祀三立祠与乡贤祠的问题。乾隆十二年(1747年)《忻州志》“卷四·人物志”首记“青主从祀三立祠”,说明此前已被获准。学宪高某有傅徵君入乡贤、三立批文:“前贤硕果,盛世遗民……如详行学,置主送祠。”(《仙儒外纪》卷八)丁谱案:“先生入祀三立祠亦不知在何年。提学高亦不著其名。考康熙二十四年山西提学为高龙光,四十八年提学为高其倬,不知果为谁也。”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阳曲县志》“卷三·建制图”记曰“青主入祀阳曲县学宫乡贤祠”,丁谱案:“先生祀乡贤不知在何年。”关于学宪高某傅徵君入乡贤、三立批文,张廷鉴、张廷铨《霜红龛拾遗》中有录,即《傅山全书》附录三中“请入乡贤三立”,但对比《傅眉杂录》,多出以下文字:“直垂羽经翼传之功,宁僅立身制行之业。由是山川罔间,争趋扬子之门;既而声气遍通,愿执李公之御。合三教而卫道,并四训以育英。生则遐迩登龙,殁则远近会葬。此马文忠公所以有《山右义士传》而州郡皆久奉为道学之宗也。五常克备,三立堪旌。”“以发幽光,以正矜式,其有裨于名教风化不小矣。”不仅如此,《傅眉杂录》中,还录有“府县儒学结”“里民结”“绅衿结”“合省诸生结”全部内容,而《霜红龛拾遗》与《傅山全书》中无有。尽管从《傅眉杂录》上列内容中仍难以断定傅山从祀乡贤祠与三立祠的具体时间,但可补“请入乡贤三立”文字,以及“府县儒学结”“里民结”“绅衿结”“合省诸生结”的全部内容。
关于傅山与“红罗镜”等戏曲的问题。关于散曲“红罗镜”,乃至是否为傅山创作,直到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悬案。前曾述及,道光年间,张廷鉴广收傅山著述,哪怕是片言只字。曾得傅履巽家藏抄本,但刊本未成即死去。其弟张廷铨继之,与刘努力四十年,后由刘辑成稿本四十卷《霜红龛集备存》。在整理甄别过程中,张廷铨对一些“语少含蓄”的“奇文”采取了删除态度,世传“骄其妻妾”“八仙庆寿”“红罗梦”诸曲,概不收录,一投诸火。散曲“穿吃醋”也止传序文。幸运的是,1934年介休薛桐威在原籍故家得“红罗镜”旧抄本,并附“齐人乞食”“八仙庆寿”,题曰“阳曲傅山青主著,五世孙履巽顺庵辑”。其时太原学术界常赞春、田九德、张赤帜怂恿马鑫,由《晋商日报》发表,并汇印三十二开单行本一百部。同年八月,张赤帜重印一百部,改为十六开本行世。《傅山全集》中所收“红罗镜序”即据此本录入。对于“红罗镜”诸曲是否为傅山作品,陈监先先生从曲中人物、方言用词与地理名称等方面分析,作出肯定的结论。《傅眉杂录》所录“红罗镜序”“穿吃醋叙”“三百生跋”“昆山小梨园丑儿”,皆为研究傅山与戏曲不可多得的重要资料。“红罗镜序”有“大戏场维摩曰:功当成,好事业不必假好人手;缘当合,好风流不必辄好人收;名当传,好文章不必出好人口。用世大贤,看取‘红罗镜’可也。”“穿吃醋叙”有“穿吃酢者,不知何许。一穷措大客仇犹时,即事戏作也。措大喜謔而能歌,每歌辄哭,人不知其哭也,而但见其歌。有两生者,从措大学歌,措大不拒也,而两生遂不理于口,措大乃谑,而为此醋酸也。”“三百生跋”有“记为戏场中第一传奇,序复古今来第一文字,词曲居然元矣,而白则元人之所未有,可劝、可戒、可哭、可歌,直是一部拍板扮演春秋,谁谓传奇不经不史不子也。”“昆山小梨园丑儿”有“昆山小梨园丑儿,即东新院通镇隔山弟也。一母为生一僧一子弟,大强如生小对俗人。僧既可以出世,而梨园子亦能以音声悟人,如清凉祖师,岂不大奇!前见演西施者,无如雁门阿禄,禄宁夏人,已奇矣,而丑又太原人,其声音难转,十倍宁,而竟能转过,是亦舌根具慧性者,不偶然,不偶然。”四篇序文文脉相承,傅山笔法无疑。
限于篇幅,这里不再逐篇赘述其价值。
综上可知,新近发现的《傅眉杂录》不仅是真本,而且是珍本,为傅山研究再添新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