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征文活动作品选读
52fw.cn 08-12 次遇见献礼建党百年
XIAN LI JIAN DANG BAI NIAN
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龙华区文联组织区作家协会举办大型征文活动。本活动紧扣庆祝建党100周年主题,广大文学爱好者运用诗歌和散文两种体裁,反映在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取得民族独立与解放的光辉历程,取得社会主义建设伟大成就的丰功伟绩,特别是展现改革开放的深圳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以及龙华区建设日新月异、经济迅猛发展、生态美丽宜居、人民安居乐业、面貌焕然一新等方面的文学作品,充分发挥了文艺工作者的政治担当和社会责任。
本期,我们选用此次征文大赛中12首获奖诗歌、6篇获奖散文进行展示,让我们一起来品读一下吧。
诗歌类
中国文化名人大营救纪念馆
赵俊
不久前在许鞍华的镜头中,
我孤身地试炼过自己的生活,
连接着她厚重的镜片。
在《明月几时有》中她曾擦拭过
这段历史蒙尘的外壳。
而现在,这些被遗忘的片段
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后重现眼前。
只有当你进入蜡像的矩阵,
你才真正进入一部电影的核心,
语言在这一刻脱落了,
它变成粉末,以记忆的汗水
涂抹在真实的镜像之前。
在现代科技面前,一切景象都是
可以还原的岭南的风物
在记忆的长焦后曝光,
变成如今画面中的斑点。
那无止境的罪愆仍在咆哮,
东瀛的军靴践踏着每一寸草木。
百姓的鲜血随江流流淌,
再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至于泪水的繁衍,
那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件。
在战争机器的巨型扳机前,
它的柔软不堪一击。
可仍有那么多的名字需要被营救,
就像,诺亚方舟上需要种子。
这些文明的火种需要被保存,
那不是讨论谁的命更值钱的时刻。
作为群体中的红豆杉,
种植他们耗费了华夏的各种有机肥。
如果凋亡来临,
将有更多的灾难将准时上演。
香港已不再是飞地,
炮火的弧线已将它纳入半径之内。
只有不停地迁徙,
才能留下从另一片土壤中成活的希望。
所以我们看到了牺牲的册页,
一种对于卓越的献祭。
在所有的封锁线里,
总有那么几条出现松动,
有时在陆路,有时在水路。
智谋和血肉之躯的融合,
果敢和莽撞的对抗,
这是黎明所有的牵引线,
它将一种伪装术导入其中,
让自由的呼吸来到他人之中。
当他们仰躺在山洞之中,
敌机的呼啸只能成为一段笑谈。
一切景象都是可以还原的,
但不能还原人心。
永恒的遗忘是无形的硫酸,
灼烧着这些坚硬的物体。
那些被镌刻的名字依然明亮,
像是一颗颗不灭的恒星。
为他们守护的彗星已消失了,
只有天文学爱好者在记录。
今天,当他们重新被用来展览,
你是否该动用泪腺的纯真,
用一场感动的泪滴,
为无名的人再一次送行。
就像他们越过无数的山海,
为整个民族进行一场不可复制的泅渡。
超越生死的约定
谢亚凡
阳台山是龙华最高的山,
奇崛而流芳。
在我看来,
与阳台相望的两座小山,
也特别值得敬重。
它们不高。其实,
是公园里两座挨着的墓冢。
读着碑文,
字句激荡、喊叫,
眼前出现了纷飞的战火。
旁侧的青青树木笔挺,
是站岗的士兵吧。
而风登上台阶,
与人们一起,鞠躬致意。
我还看见,
不远处流动的观澜河,
像一条绶带,
又像发光的珠链。
向南边望,
如果到了傍晚,
有一个地方亮起来,
那是当年,白石龙会场的灯。
墓的主人,
一位叫王作尧,
一位叫杨康华。
这里有难离不舍的根据,
这里,是他们
播下了火种和心愿的地。
真佩服革命者的浪漫,
以一个约定,
在很普通的一块坡上,
给生命划上句号,
却构造了传世的经典。
生前并肩走着,去打仗;
死后并肩躺着,歇息了。
“微斯人,
吾谁与归?”
注:王作尧、杨康华同为阳台山抗日根据地、东江纵队重要领导人,晚年相约:死后葬龙华,面向阳台山。
阿翔的诗三首之大浪传奇
阿翔
光看这名字,就知道它穿越过
不止一个街道,仿佛是它可以
判断这个世界新旧的一个必要的理由。
附近的山水冒着热气倾倒在蝴蝴
斑驳的呼吸里,明显带有
海洋性气候的效果,即使你见过
中间环节的变化,也能湿润到灵魂中
有一个月光;光看这名字,
它就能陪衬出波浪的新形象,
就像早年的大街拐角通过角度找回了
草木的角落。热带的夜色并不是
能够换回多少梦中的真实感,
仿佛也和一次低估有关;但流水
从未低估过你对它的偏爱,很显然,
如果不是它具有地方特色,
就永远不会有人猜中它。
光看这名字,它从未错过本地最为
风情的民俗有一个舞麒麟,
与自然最拿手的乐器相得益彰;
有时,它不需要你在局限中排队,
它邀请你最好用自己的方式
去开阔刚下过雨的新鲜的视野。
光看这名字,春天的方言中凡口音
最生动的地方无不缀有风的影子,
跟真的似的,它的暗示来自
自身的传说;任何时候都不缺乏
由它构成的星空比灿烂
更成就不止一个洞天。更细小的眼神
确认过新的高度在你面前展现,
寂静与喧嚣的融合像是
等到了最好的时间。
红色,我生命的原色
范明
在谍战剧中,我喜欢《红色》
战火一触即发,山河岂能破碎
四万万同胞团结起来
英雄隐秘而伟大
红色是新中国的颜色
像一粒火种,一团火焰
镰刀和锤子,光明的旗帜
我们的国家,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的中国红
从红船上希望的灯盏出发
为理想奋斗不是虚无的口号
我想起我的父亲,20岁加入中国共产党
最常听他唱《游击队之歌》
我想起我的母亲,桃李满芬芳
她坚守的誓言
长出了参天大树
春天百花争艳,木棉花开了
刚毅的枝干踏出鲜红
那种热烈,绚烂,像滚烫的热血
我生命的原色又一次复苏
在光辉的岁月里,心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是为七月献礼的歌声
一种磅礴的力量
如每天新升的太阳
走到人民中去,那高声吟诵的诗篇
响彻苍穹
如一轮明月,深深扎进黑夜的心窝
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
走进新时代,不变的红色指引行进的路
一百年跨越苦难的沟沟坎坎
我们的爱从来没有退缩
给每一朵含苞的花蕾浇水
为每一棵春风吹又生的小草感动
风风雨雨,抓住每个春夏秋冬
让时间的枝条结出丰硕的果实
这就是我生命的原色
忠贞而宽广,像燃烧的蜡烛,常青的松柏
红色的真理
像奔腾不息的大江大河
我愿是小小的水滴,荡漾在
静水流深的湖畔
我愿是一朵小红花,为绿茵带去我生命里的红
我愿意永不枯竭,像那星辰和大海
延安的光芒,令我周身的骨骼熠熠生辉·映山红
刘桃德
那一簇最红最艳的映山红
从1934年开始
纵情开放,燃遍了井冈山头
山下的于都河水
红军淌过了十八道弯
一直绵延出了村庄
那山上盛开的映山红
一眼就望到了两万五千里的天涯
从此,在历史的长空下
播洒出革命的火种,正气燎原
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诗行里铿锵有力
映山红的歌声裹挟着战斗的豪情
在神州大地上拔地而起
夜半三更哟 盼天明
前海,站在中国财富金字塔尖上的先行者·改革再出发
韩啸
在前海深港合作区,海浪的呼吸
与城市同了步调。在三角梅倾城盛放的瞬间
海浪,也抵达了幸福的制高点。发出欢快的呼喊声
当夕阳西下,水鸟的双翅剪断了最后一抹斜阳
海浪也随同黑夜,渐渐变得安静
大轮船、小轮船停止了长途的漂泊
停靠在前海湾港口。星光的暗语,此时并不费解
只需一盏路灯的絮叨,就足以寻获破解密码
梦幻与现实,这对矛盾的孪生体
在此得到完美的统一与融合。紧握时代的巨笔
在2010年的区域白纸上,逐一画上林立的高楼
繁荣的港口、四通八达的高速快车
现代化高科技的迅猛发展,在前海找到了
最适合生长的土壤。“为改革再出发”
在这里绝不是一句口号,而是绷在他们体内的弦
只要需要,即刻出发。永远奔赴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
历史翻开新的一页·红色革命的足迹
张喆
风吹中国历史,章阁村是“东宝惠游击队”策源地
这里有“东江纵队”的足迹
春笋初绽的抗日队伍
在1937年末,组织了许多抗日小组
培育了杨锦堂,杨玉初,杨宙兰等骨干分子
这些以群众为基石的堡垒
隔着岁月的云海,依然能听到革命的吼声
日军袭击时,这里的人民,一次又一次躲过
一次又一次壮大,仿若春风
一吹,章阁村就引发一场革命大火
天红,地红,燎原广东
燃烧着敌人仓皇逃跑
流年辗转,战争的风云
把章阁村多次卷入
那些游击队伍,穿单衣,扛步枪。围绕着栋旗山
与敌人周旋,激战
写下了不朽的壮士诗篇
如今,硝烟化着一抹烟云
唯余福城的史记,在和平幸福的时代,一再复活
献礼建党百年华诞(组诗)·中国共产党
吴基军
铁锤,举得再高、落得再重
都记得自己受尽欺凌的姐妹
镰刀,握得再紧、挥得再急
都记得自己受尽剥削的兄弟
三座大山无法让铁锤弯曲
更无法让镰刀失去锋利
在一粒火种的播种里,铁锤与镰刀
终于携起手来,于人间地狱
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尊严
落下的铁锤,锻出了五星
挥舞的镰刀,收割了金黄
火种,终于燃出一片红
被列强吞噬得支离破碎的中华民族
受尽苦难与欺压的劳苦大众
终于发声,以一面迎风招展的旗代言
长江黄河,每滴内心洁白的水
为之唱响英雄无数的赞歌
长城内外,每粒内含芳香的泥土
为之奉上鸟语花香的祝福
寻找太阳前进的脚步(节选)
黄浩
阳台山,山峦叠嶂,巍峨壮丽,
东江纵队大营救纪念碑所在地,
我从羊台山出发,
寻找太阳前进的脚步,
寻找南湖红船传来的红色燎原之火,
寻找热土革命历程。
坪山为东江纵队的发源地,
在硝烟弥漫,国家紧急的时刻,
一面鲜红战旗在这里举起,
热土儿女聚集在热血沸腾里,
披甲上阵,保卫祖先留下的土地。
我跟随太阳的脚步来到南山博物馆,
带着硝烟的历史从墙面上展开,
叶剑英,陈郁,袁庚,
每一位都是革命的先锋和先驱,
奋斗,勇敢,改天换地,
血与火的战斗和洗礼,
每一位都是革命的英雄和战旗,
每一位都在热土上留有光荣的战斗足迹。
我随着太阳的脚步来到莲花山,
伟人脚步仍然铿锵有力,
从红军,八路军,解放军,
从留法少年,到初心,到抗日,
到三大战役。从建立新中国,
到改革开放,
伟人领导着中国共产党前进的脚步,
从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从艰苦奋斗走向了共同富裕的康庄道路。
深圳赞美诗(节选)
张旭
一个上午
我在翻一本诗集
等待灵感敲开思维的缝隙
我要写一首诗
深圳,我要赞美你
用我欢歌的声音
用我甜蜜的心情
用我拨动琴弦的手掌
用我跳跃欢畅的灵魂
我要赞美你啊,深圳
我要赞美你
不止是地王京基平安大厦与天齐
不止是深南溢彩贯东西
不止是花团锦簇画四季
深圳,我要赞美你
我赞美你啊
改革创新的勇毅
勇往直前的开辟
城市文明的崛起
先行示范区的容仪
深圳,我要赞美你
用我拓荒者的铁臂
用我孺子牛的坚劲
用我诗歌的旗帜
我要赞美你啊
为你6000年蹉跎岁月
为你40年辉煌盛世
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你是一位干练的父亲
鼓舞你的儿女脚踏实地心连心
照亮你的儿女同心同德奔前程
深情抒赞,圳在龙华(节选一、五)
杨点墨
一
大鹏鸟惊鸿一瞥的刹那
拍醒古墟碉楼的沉寂
手中握住古早
双脚踏进了繁华
客家山歌的袅袅余韵
融进有轨电车的摩登节拍里
悠然地畅响
观澜河粼粼的波光
荡漾着数不尽的春风与秋雨
龙华的每一个季节
都被火热的簕杜鹃点染
五
信仰的力量
盖世无双
正义之手迅速拨开
历史的厚重云烟
挺立的背影
倒下的背影
终将被镌刻进版画
以及羊台山起伏的峰峦
真理虔诚的追随者
在枪炮的射程里
与理想壮烈地抵达
共同的彼岸
深圳人的夏天
栩之
深圳夏天的雨躲在凋萎的阳光下
一泄如注,匆匆而过后蔫蔫欲死
像这里的人,行人,马路旁搔首弄姿
发情的小猫,小狗,嚷嚷着抱对的蛙
做一点春天在柳树枝上干的事
一句夏天霪雨吐露在花苞上的话
笑声织着网,嘈杂声浇灌出真理
汗臭和香水和阴沟里湿潮的交易
门卫在低矮楼房里沉默不言
深夜也叫嚣不停的空调半新不旧
压抑到无声的哭嚎和诅咒
红灯绿光照耀永不熄灭的欲望
棉被里瘫痪的四肢,僵直抽搐
深到深夜和深山隧道——
一声呓语钻出石缝后噤若寒蝉
散文类
主标题
药箱说·凉亭说·所长说
廖立新
谨以此文献给一位50年党龄的乡村老党员
上篇:药箱说
它静静地立于桌子的一角,颜色已经变得暗红,革面斑斑驳驳,背带磨得非常光滑,只有那个红十字依然闪耀着光茫。
#p#分页标题#e#这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出诊药箱,是每个乡村医生的标准装备。它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放有各种小瓶装口服片剂,还有体温计、消毒棉、碘伏等常用品;下层是几种常用针剂,针盒,听诊器。一个药箱,就是一间小小的流动医院。背上它,跋山涉水,走村串户,把健康送到千家万户。
#p#分页标题#e#药箱的主人,中学文化,出身不好,在极左年代,很不受待见。主人的父亲曾经是国民党青年军军人。青年军是响应蒋介石提出“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以知识青年为主体组成的军事组织。主人的亲外公,是当地所谓“土豪劣绅”,担任过蒋匪政权的保长。顶着这样的历史包袱,主人升学、入党都受到重重阻挠。早年能当上民办教师,也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其他有文化的人来干。幸运的是,后来碰上大办农村合作医疗的运动,被选送去宜春卫校学习了两年,从此放下教鞭,拿起听诊器,做了一名赤脚医生,吃上了技术饭。“赤脚医生”是农村社员对“半农半医”的大队卫生员的亲切称呼,带着浓浓的乡土气,贴切而形象。你想啊,这医生首先是农民,而农民下水田干活,得脱下鞋子,撸起裤管,赤脚下田。正插着秧,耘着禾,社员急匆匆跑过来喊“医生,医生,不好啦,谁谁谁病倒了,快去救人啊”,哪里还有空慢慢吞吞洗好脚,揩干脚,穿好鞋子,再动身去救人的?只能是从水田里一跃而起,拖泥带水地先跑去救人要紧。作为农民,兼着医生的职责,一身二任,双岗双责,没有上班下班之分,随叫随到;没有内、外、妇、儿之别,样样皆通。自从当上了赤脚医生,这个药箱就成了主人的随身武器,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就成了主人的身份标签,药箱在哪里,主人就在哪里。
这只药箱,它记忆最深的,一定是许多个不眠之夜,主人背着它,急匆匆行走在山路上的情景。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预先安排,唯有生病不可以预先安排。患者没可能预先知道自己会生病,预先挑好一个自己有闲、医生有空的日子来生病。生了病白天不来看医生的,也一定有一些特别的原因,比如白天在干农活时只有一点小小的不舒服,患者试图扛一扛挨过去,谁知道一到晚上就大发作了,没有法子,只有来求医生。主人作为医生,当然很清楚这一点。许多次,当主人头挨枕头刚刚沉入梦乡,外面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捶门声,然后是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唤:“廖医师,廖医师,起来帮我家谁谁看个病!”这个时候,主人纵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也只有披衣起床,一边嘟嘟囔囔抱怨为什么不白天来看病,一边询问患者病情症状,一边根据家属描述准备相应的药品、器械。收拾停当,打起火把,揿亮电筒,跟随着家属的脚步,跌跌撞撞,行走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近则三五里,如坳头、杨树垅;远则二三十里,如九溪洞、云阳山。到得病人家,早已热汗淋漓,来不及喝口热茶,量体温,听胸腹,把脉,配药,打针……一折腾,就一两个小时。要是碰上生孩子难产的,更不得了,一守就是大半夜甚至几天几夜。病情严重,需紧急转院往县上省里送的,主人还得帮助联系车辆;家属手头拮据的,还得四处求人帮着筹集费用。方圆百里,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靠着这只小小的药箱,靠着主人的精湛技术,战胜了病痛,赢回了健康。老俵们一提到主人,无不伸出大姆指,赞一声:“廖医师,恰价(赣方言:了不起,厉害之意)!”有口皆碑,主人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以至于好些外县病人都舍近求远来找主人看病。也有一些被县上、省里大医院诊断为不治之症、束手无策的患者,转而求助主人。主人也硬是靠着他深厚的中医底子,把许多深度肾病综合症、肝硬化腹水患者,从阎王爷身边拉回来。
#p#分页标题#e#山区老俵热情好客、朴实厚道、知恩图报。这只小小的药箱也一定记得,里面装过无数的鸡蛋、毛巾和山区特有的吃食。主人出诊看病,家属赶紧煮好糖水荷包蛋给主人宵夜,来不及煮熟给主人吃的也一定会硬塞给主人带回家。本地风俗,做喜事,毛巾是最重要的回礼。为了表达对主人的感谢之意,在主人出诊离开时老俵多赠予毛巾作为谢礼。要是谁家碰巧做了风味吃食,如炒了尖栗,打了麻糍,煎了米果,炸了烫片,必定会包上一包让主人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如今,主人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视力模糊,扎针很难找到静脉;腿脚乏力,再也翻不动高山大川。村里也人丁稀落,年轻一代不是外出打工,就是进城置业。一到晚上,偌大的塅上村灯火寥落,连狗叫都难得听到几声。
这只暗红的出诊药箱,蒙了厚厚的一层灰,神情落寞地望着角落里年迈的主人,只有那个闪耀着光茫的红十字,能点亮主人眸子里的火把,映着数十年走过的长长的山路……
中篇:凉亭说
这是一间凉亭,名叫霞晖亭。
它矗立在村中心的三岔路口,亭柱上刻有对联:水绕山环无双地;人来车往第一区。又有一联云:过客皆入座不分上下左右;闲者可登堂无论春夏秋冬。
这是一个绝佳的位置,坐在凉亭里可以看见三条水泥路通向两县三地:奉新县仰山乡、奉新县澡下乡、靖安县中源乡。三条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要经过凉亭这个交汇点,都要经过亭中人目光的检测。开往县城的班车也把这里作为站点,每天早上七点吞进去一拨人,下午五点吐出来一拨人。白天,老俵们可以在这里聊天,打牌;雨天,候车人可以在这里避雨,等车;夏夜,老人家可以在这里纳凉,观星。就是南来北往的外乡人,见了这么一间漂亮的凉亭,也可以进来歇歇脚,缓口气儿。凉亭琉璃瓦,飞角檐,四梁八柱,加上柱上的楹联,很有几分古雅的韵味。凉亭里侧,勒石刻碑,记载着建亭始末,还有捐资芳名榜。
以凉亭为原点,平整的水泥路向三个方向延伸:仰山方向修到了村小,澡下方向修到了水口,中源方向修到了榨下(老榨油坊)。水泥路的两侧建有暗渠式排水沟,方便雨水季节排洪。这是村里主干道的修整。除此之外,每家每户的入户小路以及屋前的场院,也都全部硬底化了。在完成硬底化改造之前,穿村公路是标准的砂石路,还是建国初期解放军修建的,质量确实过硬。但是大晴天的,只要汽车一驶过村子,立刻卷腾起漫天的灰尘,呛人得很。靠马路的人家,吃老亏了,屋子里的家具刚刚抹过,一转身又是一层灰尘。雨天呢,雨点飞溅,浊流滚滚,烂泥污水随时可以陷下你的脚,啃下你的鞋。现在好了,无论天晴下雨,再也不用担心这些烦心事。路面天天有人保洁,干干净净。路旁种有月月桂,走在路上,经常可以闻到桂花浓郁的香气,特别的提神。
坐在凉亭,再也看不到挑水的人,再也听不到压水泵噗嗤噗嗤的声音。以前村里人的饮水、用水都要去外面挑。家家户户备有两种水缸,一种装饮用水,水是从水井里挑来的;一种装洗漱用水,水是从河道里挑来。大人用大的木水桶挑水,小孩子用小的洋铁桶挑水,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扁担悠悠,水桶晃晃,也是村里的一道风景。后来,家家改用压水井,再也不用出外挑水,在自己家就能取到水。倒一瓢引水在压力泵里,握住把手快速按压,等到手上感觉到压力了,地下甘甜的井水就汩汩而出了。压水也是个体力活,要压满一桶水也不容易,非弄到手臂酸痛不可。现在好了,全村统一安装了自来水——这个可不是自来水厂加氯消毒的那种自来水,而是真真正正从山岩里出来的矿泉水!
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凉亭,可以闻到露水的味道,青草的味道,泥土的味道,瓜果的味道,但你绝对闻不到那种不雅的味道。那种味道是农人侍弄庄稼菜蔬时最熟悉的味道。过去使用土茅厕的时候,一口大缸加两块蹲板,简单粗陋,臭气外溢,混合着鸡舍味儿,猪圈味儿,牛栏味儿,实在是难闻。起夜小解,家家用的是尿桶,就算讲究的人家给它加了盖,也掩盖不住那股刺鼻的骚味儿。何况,谁有那么瞎讲究!现在好了,家家都把茅厕改建成了新型卫生间,用上了抽水马桶,排污、化粪系统全部埋入地,再也闻不到一丝丝异味儿。
每天傍晚,当凉亭里准时响起“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的乐曲时,村里的奶奶、大妈、姑娘们又要扭起她们的腰肢,开启她们幸福的夜生活。这时候,最开心的,一定是几位老人了。村子里发生的这一切新变化,得益党中央推出的“新农村”建设项目,凡被纳入新农村建设项目的村庄,国家财政都会给予10万元的资金扶助。村里那个被大家呼作“廖医师”的人,领着村里的一群老人,比如退休的乡府办李主任等,上下联络,左右沟通,亲力亲为,将村庄改造成了今天的模样。
下篇:所长说
派出所的活儿不好干。
森林派出所的活儿更不好干。两个婆婆:县公安局,县林业局。两个战场:社会治安,森林执法。
这不,刚拿到调令,人还没下去,两个婆婆都找我去谈话了。公安局王局长说,下去之后赶紧把那单毁林案子摆平,该罚罚,该拘拘,不要婆婆妈妈。现在维稳是头等大事,闹出越级上访的事来,县长摘我的乌纱帽,我就摘你的乌纱帽。县林业局李局长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谁敢毁林毁山,我就要他倾家荡产。下去之后,赶紧把案子查实了。这真是,人还没进门,案子先上门,我这个新任派出所所长招谁惹谁了?
牢骚归牢骚,一到罗田森林派出所,我还是马上找来了报案记录。
报案记录显示,廖xx纠集李xx、罗xx,以修路为由,毁林毁田,给报案人张xx造成巨大损失,致使报案人无法正常生产,衣食无着……
#p#分页标题#e#案情重大,在和指导员、副所长简单商量之后,我决定先去看现场。我带着干警老陈、辅警小帅跑了两小时山路来到蓝市村坳背组,在村民指点下找到了张xx的家。抬头一看,一栋占地面积超过200平的洋楼赫然矗立在眼前。这可不像衣食无着人家的样子,我不免在心里嘀咕起来。张xx见我们仨登门,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我们开门见山,提出让他带我们去看现场。张xx的田和山离分水坳不远,就在亭子里附近。亭子里是个地名,确实有个亭子在那里,好多年前我到过一次,那是古驿道,亭子是供人歇脚的。新修的马路虽然有些陡峭,但用料足,硬化层厚,很是扎实。站在上面看下去,是有些竹子被压坏,有一些黄泥沙被冲到了水田里。虽然看起来问题不是很大,但既然当事人报了案,我们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接下来,我们要重点走访了两村村委。在蓝市村,罗书记一见面就向我们大倒苦水,说蓝市虽然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是“八(败)、蓝(市)、陶(家)地下党组织”的重要支撑点,也接待过红16师的休整,挂了个革命老区的名,但长期以来往来塅下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而村民采购生活物资或者外出搭车上乡里、县里都要到塅下去。罗书记真是个话唠,一扯起来就没完没了,搞得好像我们仨没有亲自来修路就对不起革命老前辈,对不起老区人民。等我们好不容易插上嘴,问起毁林毁田的事,罗书记把两手一摊,说是修路的事都是由塅下村主导,蓝市这边只是出了份子钱。转到塅下村村委,李书记倒是没有诉苦,而是信誓旦旦,修路的事绝对依法依规而且得到了乡政府和公路局的支持。他还一脸得意地说,幸亏村里有个能人,也是个老党员,四处奔走,才算把这件大事办成。我说既然如此,那你把他叫到村委来,我问问他几件事。没想到李书记却一口回绝了我,说,要谈话只能你去找他。我靠,这谱也摆得太大了吧!
算了,新所长第一次下乡,还是注意点形象,我暗暗提醒自己,老老实实跟着李书记的脚步来到了“能人”家里。一进门,就见一位年逾七旬的老人颤颤巍巍从木椅上挣扎起来招呼我们。他的腿脚很不灵便,有一只脚明显无力,走起路来一拐一瘸的,每走一步都好像马上要摔倒一样,但他却努力维持着平衡。这个被李书记称为“廖医师”的人抱歉地解释说,他的脑梗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还天天熬中药,也许再也不能回到从前。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为自己的孟浪和轻慢感到害臊。我感到自己的脸有点微微发烫,幸好屋子里光线比较暗。我真的难以想象,是这样一个病弱之躯四处化缘,募集资金,办好手续,招募工人,组织施工,完成这样一项浩大工程!
我怀着些许不安的心情问起张xx到森林派出所报案的事,并关切地询问是不是资金紧张,补偿款没有执行到位。廖医师抖抖索索摸出一叠单据,轻轻地叹一口气说,你看,这是他领取补偿金的签字,总共两万多块。修路资金确实不够,这两万多块还是我从自己的私人积蓄里拿出来的,就当我另外又交了一次特别的党费。我的鼻子有点泛酸,不解地问道,既然补偿款拿到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纠结那几棵毛竹,那一小块水田呢?老人家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说,那人是做砂石生意发家的,蓝市村最气派的那栋洋楼就是他的,他想承包修路用的砂石料,我放心不下,就没有用他的料。
真相已经大白。我决定连夜赶回县城,向两位局长汇报。我们无权给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党员颁授什么荣誉,但至少可以还他一个清白。
附人物小传:廖作清,江西奉新人,1947年7月生,乡村医生,中共党员,一生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晚年热心新农村建设,乡村公路建设,一辈子默默践行入党初心,服务乡民。
深圳记事
吴小林
1998年5月的一天,我坐车来了深圳。下车的时候是晚上,那些高耸的楼房,变换着的霓虹灯,让我激动不已。我这个从大山里来的农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切让我新鲜好奇。我想,我以后也会成为这里的人。
但那时找工不好找,像我这种一无技术,二无文凭的人找工更难。大多工厂要年轻漂亮的女孩,招聘广告刚贴出来,就围了一大堆的人。
在太阳如火的深圳,我在许多工业区门口徘徊,在电线杆的招聘启示上憧憬着希望。但很快,无情的现实将我的梦想击碎,没有一扇工厂的大门为我敞开。因我生得瘦弱,连建筑工地的工头,喂猪的老板都不愿收留我。
三个月过去了,我仍然没有找到工作。绝望的我想回家,但我已没有回家的车费。该找的熟人都找过了,他们也不能给我提供帮助。
1998年8月7日,我一生难忘的日子。我从龙华沿着龙观路到观澜大道,一路走下去。晚上八点,城市的灯亮起来了。而此时,疲惫和饥饿像魔鬼一样地缠着我。三天来,我只吃了五个馒头。我再也迈不开脚步了。我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我的旁边是新田村麒麟工业区。
朦朦胧胧中,我感觉有人往我嘴里送水。我睁眼一看,是一个拾荒的大娘拿着一个破碗往我嘴里灌水。见我醒来,她拿出一个苹果放到我手里说:“好了,你终于醒来了。我捡废品从这里路过,看到你倒在地上,嘴里在说着什么。我仔细一听,你好像说要水。我摇你摇不醒,就急急忙忙到那边工地上给你装了一碗水。”
后来,我知道,这个大娘叫柳月英,与我同一个县的。我从8月7日晚上8点坐在树下昏迷过去到8月8日凌晨3点被柳月英救醒,这中间的七个小时是我生与死的临界点。有了大娘柳月英,我就得救了。
深圳,观澜,新田麒麟工业区旁边的一棵树,一个破碗,一个苹果,一个叫柳月英的大娘,这些在我记忆的深处,将永远不会磨灭。
再后来,通过柳月英,在许多热心人的帮助下,我到观澜做了环卫工。
有了工作,我把我老婆也叫了过来。我们在桂花村租了一间瓦房,70元钱一个月。有人告诉我,这间房以前是用来关牛的,现在房东用来出租。房子低矮潮湿,没有厕所,没有自来水。用水要到贵湖塘井里去打,上厕所就在房间里用废纸或者塑料袋包了丢进垃圾桶里。
#p#分页标题#e#那时,治安也不好,小偷经常光顾我们的租房。有一次,我老婆下班回来碰到一个小偷在我房间里翻东西,小偷看到有人来了就跑,我老婆拿一把铁铲追了出去。有人叫住我老婆不要追了,他们有一伙人很猖狂,小心他们用刀砍你。
有一次,小偷把我一个工友放在鞋子里的300元钱偷去了,工友哭了一个星期。
那时,大和路还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毛马路。车一过,尘土飞扬,如果你不捂着嘴巴,你就会喘不过气来。
那时,世纪广场还是一块荒地,我们把捡来的箩筐、破床垫,木板等放到这里来烧。
我来的第一年还没有清扫车,第二年,市政所买了一辆回来。有了清扫车,马路中间就不要我们去扫了。这样既减轻了我们的工作量,又让我们更加安全。
我来的第二年,我们队长要我们好好地干,我们争取在这一年评上市卫生镇。那一年,我们如愿以偿地评上了。第三年,我们队长说我们还要继续努力干,今年我们要争取评上省卫生镇。结果,那一年我们又评上了省卫生镇。又过了二年,队长说,我们要争取进入国家卫生城市。那一年,我们又评上了国家卫生城市。现在,队长说我们这里是国际花园城市。
队长的话,我信,因为我们这里到处是花,是树,房屋整齐,地面干净。我深切地感到了这里的变化,一天一个样的变化。首先,道路变宽了,每一条路都是水泥路。接着,我们的瓦房拆了建成了楼房。然后是新又佳,国惠康,民乐福,天虹等商场陆续地搬了进来。路灯也多了,马路上灯光通明。大街小巷,流光溢彩。
以前的观澜河是臭水河,现在变成了景观河。河水清澈,游鱼可见。两岸树木葱郁,鸟声清脆。一对对的情侣在草坪里依偎着,落日的余辉或深夜的灯光照着他们幸福的脸,这是多么美的画面。
外国的城市我没有去过,我们的队长去过。队长说我们的城市与外国的大城市差不多,你想看外国的城市还不如看自己的城市,我们的城市是按照国际花园城市的标准来建设的。
这里的治安也明显的好了。大街小巷、广场、公园到处是摄像头,出租屋都装了门禁。这几年,打架斗殴的也不见了。
这些年,我自己的变化也很大。因为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所有我非常珍惜。我们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但实际上,我们只要完成自己的区域卫生就可以了,大多数人没有做满八个小时就走了。而我每天都是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有时还提前上班,推迟下班。我总是在自己的岗位上来回保洁。因此,我负责的区域是最干净的。业主住户对我的工作很满意,街道领导也多次表扬我。连续几年,我被评为优秀环卫工人。
下了班,老婆去捡废品,而我去新华书店看书。那时,一本宝安区文化局主办的《大鹏湾》深深地吸引了我。那里面的文章大多是打工者写的他们日常的生活。那种原汁原味的生活,现场感凸显的作品令我震撼。我决定也要把自己的生活写出来。
一个晚上,我一气呵成写出了我来深圳的第一篇小说《我们生活得一塌糊涂》。第二天晚上,我稍做修改,第三天,我把小说寄给了《大鹏湾》。
过了二个月,我在新华书店看到了刊登我小说的《大鹏湾》。我赶忙买了三本,急急地往租房走,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老婆。我边走边看,后来在路灯下停下来,反复地看着自己的文章,好像欣赏自己刚出生的婴儿。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的心情,激动,兴奋。路灯的光很微弱,但正是这微弱的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我的文学梦又被点燃了。以后,下了班,我就关在租房里写我的文章。慢慢地,我的文章在《深圳晚报》《江门文艺》《佛山文艺》等报刊发表。后来书店的管理员都认识我,有时我很久不去书店,但有我文章的报刊,他们都给我留着。
这些年来,我在各地报刊发表作品200多篇(首),数十次在报刊征文中获奖。《深圳特区报》《深圳商报》《宝安日报》等多家媒体对我做了报道。
我的梦想也很简单,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写自己喜欢的文字。
刚来深圳,我与妻省吃俭用,下了班,我们还去帮别人做钟点工。我们想尽可能多地寄一些钱回去把那座要倒的房子建起来。2006年,我们终于在家里建了一幢三层的楼房,装修也漂亮,家用电器都买好了。
2002年,有一个编辑要我买一个BB机,这样方便联系。2004年,我买了一个诺基亚手机。2012年,我买了一台二手的台式电脑,这以后,我写文章不再用圆珠笔一笔一划地写在稿纸上,然后用信封寄给编辑,而是直接在电脑里把文章发给编辑。这样既省时间,又省了邮费。2014年,我买了一台新的台式电脑。2016年,我换了一台新的笔记本电脑。2012年,我学会了QQ。2014年,我学会了微信。
2004年,我从瓦房搬进了楼房。2006年,我从单间搬进了一房一厅。2010年,我搬进了二房一厅。2019年,我在县城买了一套房,我们成了城里人。
2004年,有一次坐大巴的时候,我的手机被人扒了。那时,车上人挤人。现在出门很方便,有共享单车,地铁,有轨电车等多种交通工具可以供我们选择。另外,我的女儿女婿外甥都买了车,我出去都由他们接送。
以前,我们经常丢单车。有一句话叫没丢过单车的人不算真正的到过深圳。我前后有三辆单车被人偷过。现在不说单车,就是小车都没有人要。
以前,我从家乡到深圳要坐24个小时的车,现在坐大巴只要12个小时了。因为现在的公路逢山穿山,逢水过桥,距离缩短了一半。如果坐高铁只要四个小时就到了家。
昨天晚上,我站在天桥上看有轨电车缓缓地从我脚下穿过,我仿佛觉得自己是一位神仙站在云端里。远处灯光闪烁,身边人来人往。我看到的景物像天宫,像海市蜃楼。
逆行者的光亮
袁甲清
从楼上下来走到村口的时候,张晗光发现不能自由出入了,村口已经布设了防疫卡点,限制了人员流动。小区四周也被围合起来。
这是2020年2月13日的上午。张晗光早早从老家返回深圳,返回他居住的北站社区南源新村,想早一点飞去孟加拉国打理自己的生意,没承想,突然袭来的疫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刹那间,他意识到这场灾难的严重性。抬头间,卡点上“党员先锋岗”几个字深深吸引了他。他下意识地想到自己党员的身份,受一股强烈责任心驱使,他主动通过深圳“战疫先锋”小程序完成报名,立刻投入到社区的疫情防控。他与这场来势汹汹的疫情就这样“短兵相接”,匆匆上了战场。
东泉、南源新村是一个有着近两万人的城中村,其中湖北户籍人口就达二千余人。起先,张晗光每天在卡口协助登记、测量体温、摸排人员信息等,但随着居民陆续返深,有大量的防疫工作等着去做。
保障居家隔离人员生活物资,送快递,参与“三位一体”,协助做核酸检测,以及其后的复工复产,所有的重活、累活、脏活他都顶上去。
当时,大家对湖北人还有偏见,唯恐躲之不及。但张晗光不这样,主动去衔接湖北人返深的相关工作。“事情紧急,工作总得有人去做,我是党员,我上!”他说。
#p#分页标题#e#在北站社区组建的“湖北人家”微信群里,张晗光得知一家三口要从湖北回来,且多有顾忌。张晗光主动对接上去,给他们介绍深圳的防疫政策,预约核酸检测,让他们有序返深。那天凌晨1点,张晗光驾着私家车到深圳北站去接他们,并平安把他们送到东泉新村的家。在“湖北人家”群里,大家有什么问题都会找这位“知心大哥”。
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合防疫措施,有的甚至心怀反感和怨怼。这时候张晗光就耐心与他们解释国家的防控政策,直至得到他们的理解。
从湖北回来一小伙子非常不配合,认为“我又没病,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他状态很不好,不做饭,整天就是方便面兑啤酒。张晗光看在眼里,通过微信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耐心开导他,关心他,并去超市给他买来锅碗、菜刀粘板,让他做饭吃。在张晗光的细心帮助下,小伙子慢慢自己做饭了。张晗光每天都会把他网购的物品给送到家,并把生活垃圾带走,严格执行隔离防控措施。
“因为要送快递,有时候一家一天要跑四五次。”张晗光说。穿着防护服,背二十几斤重的米,爬十几层高的楼,下来时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小区百分之八十的居家隔离人员他都去服务过。在卡点,张晗光每天早上7点到岗,无休无息,一直干到晚上9点。
一天十三四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他感到非常累,回到家差不多瘫软了,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力气去洗,倒头便睡。一觉醒来,第二天所有的困乏都消失殆尽,身体像上紧发条,又满血复活地投入战斗。
社区的领导都不忍心,劝他:“阿光,赶紧去休息,干这么久了!”“总比当兵在新兵连的日子强!”每当累时,他总这样安慰自己。这个面庞清秀的江南汉子,在部队参加过95.2江西国防光缆施工;96东海演习,98抗洪,炼就了战胜困难的钢铁意志。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五月中旬。“心里也打怵,不怕是骗人的。”张晗光说,作为一名有着23年党龄的党员,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去为社会做点事。他甚至对家人说:“我要是感染了,你们不要担心,我相信深圳的医疗水平。”真要是感染了呢?“不后悔,都是我自愿去做的。”他说。另外,家人的支持,也是他坚守一线的强大动力。
“你就是东泉、南源的一颗钉子,有你钉在这里,我们就没事!”在疫情最危险的时候逆行而上,张晗光成为了居民眼里的英雄。
以前都是忙于生意,频繁穿梭于深圳与海外。是疫情改变了张晗光,让他有机会停下来服务社区,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随着疫情防控常态化,除了参加小区卡点轮值,他更拓展了自己的公益版图。每天还去深圳北站U站做义工。
他加入了北站社区共享会,成为其中的骨干分子,经常参加关爱老人、助残等公益活动。前不久,龙悦居一个行动不便的独居老人病了,他和同事开车送往医院急救;民塘路一个92岁的老人不慎摔倒在斑马线,他毫不犹豫将老人快速扶起,并千方百计找到老人居所,将老人安全交给其家人。
2020年,张晗光做义工达2000个小时,成为共享会里服务时间最长、积分最高的义工。去年,他获评深圳北站 “志愿之星”、民治街道优秀义工等称号。
奉献社会,快乐自己。他把自己的经历和荣誉当作一笔财富,并自豪地跟家人分享。在他的带动下,如今,媳妇也成了民强社区一名社工,上大学的孩子正在积极入党。
张晗光,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在平凡日子里,时刻闪耀着一名共产党员的光亮。
牛始埔阿发
杨帆
阿发是我十年前来深圳的房东,一个和共和国差不多年纪的人,牛始埔本地客家人,一位慈祥的老人。他说别人都叫他“阿发”,我还是尊称他为发叔。
发叔和我交流的时候操一口我能听懂的普通话,我和他对话的时候也放慢语速。他虽然年纪不小了,身体却很硬朗,夏天经常赤脚在路上行走。他在牛始埔有几栋房子做包租公,但很低调朴素。我时常揶揄他钱多得用不完,却经常穿一双十几块的解放胶鞋。他说:“我本身就是农民,感谢党和国家的好政策,我不能忘本,我要保持农民本色!”
是的,阿发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我租他房子的时候,我选择了一间楼顶阳台大的地方,方便我在这拥挤喧嚣的城市里有一块可以远眺静思的空间。恰巧隔壁就是他自留自住的地方,也是他的“租房物业管理办公室”,我得以对他了解更多。我现在虽然早已搬走了,但是和他仍然保持着联系,偶尔见面喝茶聊天。
那时候,我单身一个人,作息没什么规律。他做了好吃的,喊我吃饭没,没吃和他一起吃,我起初也不好意思。他就说他的子女都在海外,有个人陪他吃饭也好会吃得更香,恰好我也饥肠辘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反正是和“土豪”交朋友何乐而不为。
他不喝酒,但爱喝茶。我就陪他喝茶聊天。他喜欢关注时政新闻、人文历史,家里摆了很多书,打破了我对本地土豪没文化的印象。他最爱找我谈古论今、谈天说地,讨论经济动向,每当有热点事件发生,他就问我有什么看法叫我发表我的看法。倘若我们的观点不谋而合,他认可我的观点,或者我对他的观点赞不绝口,他会喜笑颜开得像个孩子。当然很多时候我们的意见并不一致,也会争得面红耳赤。这时候我们就说要去查资料论证或者找其他人作评判,见仁见智、各抒己见更多的时候我们也会达成共识,会说时间会给我们答案,我们就一直关注着这个议题。现在回想起来,很多问题确实是他说得对,更加佩服他看问题的精准前瞻预见性。
其实,起初我是不敢和他争论的,因为毕竟他是老前辈,而且是我的房东。所以对他的论调我大多表示附和,不过他好像发现了,认为我在敷衍,叫我坚持己见,年轻人要敢于表达自己的见解,当他是朋友,讨论出真理才有意义。他说得坦诚,年轻气盛的我也表示认同他的说法。他说,活到老、学到老,人只有通过不断学习,才能在与人交流中不断修正自己以往认作是真理的纰漏。比如,某个知识点自打他懂事起就一直认为是那样的,但是这么多年活到七十多了,一直也没有人给他指出错误,直到偶然和我讨论起,才恍然大悟。他说这件事让他明白不断学习不断修正自己知识体系的重要性,为曾经自己的浅薄而羞愧。他一个“包租公”老人尚且有这样严谨治学的精神,我一个更需要努力奋斗的后生仔还有不学习进步的理由吗?
#p#分页标题#e#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和他在阳台下中国象棋,他的棋术高超,老谋深算,平时嘻嘻哈哈甚至有些乖张,但是下起棋来,一板一眼。我自诩对棋艺有一定的研究,却总是被他击败。他下棋有时候按固定套路,杀得我片甲不留,他才收手;有时候又摆奇阵出奇兵,顷刻间趁我还以为稳操胜券之时就轻取我的“老将”。总之,对于他的棋术,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赢了必然是开心的,我称赞他排兵布阵有高招,兵临城下大敌当前镇定自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露出不好意思的小孩子般害羞的神情。他还自谦道他老了脑子不灵活了,战术跟不上年轻人,叫我下棋不用尊老不用给他面子,叫我有狠招尽管使出来,好似独孤求败的感觉,但若真的是他输了棋,他倒不会悔棋,但也会叹息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拉着我再战几回合才肯罢休。他就是这样一位可敬可爱可亲的老人,他的亲人在海外发展,他要坚守祖业,所以精神上会感到寂寞孤单,有我陪伴,他自己开玩笑说他返老还童成了“老顽童”。
他喜欢听粤剧,偶尔还会跟着哼唱几嗓子。有一次他的门开着,我直接进屋找他有事。他正在投入地唱着粤剧,突然看到我,还有些羞涩地脸红。我连说他唱得挺好,他摇摇头说人老了气息不足了。眼神里露出黯淡落寞的光。据他所讲,他年轻的时候还是大队里的文艺宣传队的骨干成员,多次上台演出慰问劳作了一天的社员。
那些年我刚走出校门踏上社会进入职场,面对很多压力,生活中也会有很多困扰,时而取得一点小成绩而沾沾自喜踌躇满志,时而受到挫折懊悔沮丧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或喜或忧,他都看在眼里,给我以鼓励和引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在那炎炎夏日里,我和他坐在楼顶天台上,他摇着大蒲扇,我们喝着功夫茶,或聊得热火朝天,或各自泣诉着各自的心底话,或静坐到深夜一言不发享受着静谧的气氛。站在楼顶远眺,一边是灯火阑珊的街市、车水马龙的龙岗大道、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一边是烟雨朦胧巍然屹立的梧桐山。遇到苦闷的时候,我喝一些酒哪怕只是就着一碟花生米,借着酒精麻醉一下疲劳的自己。他劝诫我,不要饮酒要饮茶,酒越饮越糊涂,茶越饮越清醒。人只有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人生才能少走弯路不走错路,跌了跤才能拍一拍灰尘就爬起来继续前行。
发叔不像《功夫》里面那个“包租婆”那般不近人情,他的租金比周边都要稍低一些,并且多年不随意涨价。面对有困难的租客,他还会适当减免或推迟收租。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给租客们商定的有公约。反对在他的租房里喧哗,影响邻居休息,要求租客讲文明讲卫生,虽然只是在外租房住宿,但依然要共同维护一个和谐健康的环境,才利于工作赚钱。他经常安慰他的老年租客要多运动注意身体,身体好不给家人添负担,偶尔拿出一些名贵的跌打药品送给他们使用。他会告诫年轻租客不要贪玩养成坏习惯要努力打拼,不要贪恋享受,迷失在纸醉金迷的城市里,要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他鼓励小学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偶尔摸着小孩子的头问在学校里是否听话,给他们奖励一些零食。他甚至还可以充当和事佬,比如有些夫妻吵架闹别扭,他语重心长地劝导他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对于这些,当时对于我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愣头青来说,只是一个旁观者,有时候甚至觉得好笑,觉得他管得也太多了。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感慨很多,发叔就是一个令人尊敬的长者。
有一天,我问他:“发叔,听说您在汶川地震中捐了很多钱,捐了多少啊?”他连连摇头否认,类似慈善公益据说他都会慷慨解囊,但是找他确认,他都会语焉不详,说“善欲人知 其善不真”,在自己有能力回馈社会、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做些事情心安。我说:“这就是福报,难怪您越来越有钱,身体健康长寿。”他又呵呵地笑了。
他说他祖上是从惠州那边迁徙过来,现在圣德堡、天天乐那里是他的责任田。那一年有一天,天空下着雨,他用借来的牛耕田犁地。雨势太大,牛都顶不住了,罢工逃跑,把当年的阿发绊倒在泥泞不堪的水田里,弄得他遍体鳞伤,躺在家里养伤半个月。那种疼痛、那种绝望的心情可想而知!为什么要冒雨去劳作呢?因为借来的牛是大家轮流使用的,需要付费和供给饲料,轮到他下雨,老天不眷顾,他也没有办法。租牛费用照出不误,牛需要吃饲料,田里的活没干完,下一次轮到他用牛不知道什么时候,错过了农时耽误了农事,影响粮食收成,一家人的口粮堪忧。本地农业原本就不是很发达,人多地少、土地贫瘠,遇到旱涝、台风等自然灾害,歉收了难以解决温饱。
每每说到这里,他眼眶有些湿润。但他突然一拍大腿,激动地笑了起来:“好在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感谢伟大的党和国家,感谢莲花山上的邓总设计师,深圳发扬敢为天下先的拓荒牛精神,搞活经济,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今年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党领导我们过上了幸福生活。你们年轻人要铭记党的恩情,要珍惜、要奋发有为!”
现在的发叔依然精神矍铄,不用再为了生计去耕田,在楼顶开辟几畦菜地,种种菜浇浇水,怡然自乐,享受着丰收的乐趣。
在大浪活色生香
李玉
在我没有来到大浪之前,大浪是时尚小镇,是时装城,是商业中心,是羊台山……我来了之后,才渐渐明白,大浪是华旺路上的一段相伴同行,是大浪南路上的一家湖南土菜馆,是大浪街道办门前的一段守候,是那华荣路边村子深处的江西烧烤……
A
我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对第一次见的友人,和第一次吃饭的地方,总是念念不忘。
我在大浪第一次去的餐厅,是一家鸭店。是一个湖南妹子选的地方,说那家店的鸭子非常好吃。
深圳的鸡店很多。土鸡菜馆、鸡公煲、猪肚包鸡,数不胜数。鸭店,真是少之又少。
那天是午餐。请客的湖南妹子说是为了避嫌,来鸭店,最好是中午。不然,吃了晚饭回家,路上遇到个熟人,对方问你从哪里来,你张口说“从鸭店回来”,等到发现不妥时,再解释也不太好了。
这当然是个笑话,真实的原因是湖南妹子还带着两岁多的娃娃。
#p#分页标题#e#鸭店在大浪商业中心的后面,门面不大,上到二楼却别有洞天。不记得那天的房间号了,只记得进门就是一个硕大的广告牌——这一生,做一只好鸭!这让同行的女客哈哈哈大笑,却让我这个唯一的会让人产生误会的男子尬到脸红。
人虽然有些不正经,但鸭却是地道好鸭。在小米椒的慢煨下,真是色美味浓,刚一上桌,那袅袅的热气里,就蕴满了扑鼻的香气。有个吃大餐必发朋友圈的女客,一把推开我意欲伸向鸭肉的筷子,“等一下,我还没有拍照呢!第一次进鸭店,可得留个纪念……”
我缩回手,笑笑,“也是啊,不然,你这鸭就白吃了。”
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有文化。那一桌舞文弄墨的人,开起玩笑来,那水平叫个高。对,就是骚得很隐蔽。在大家的笑声里,唯一不动声色的,就是墙上那只头颅高高昂起的鸭子。
湖南妹子叫龙良如,在华旺路上开着一家广告公司,有个很大气的名字,叫腾龙。
龙良如住在福轩新村,一栋房子的顶楼。她家独享着一百多平米的平台。平台上长满了火龙果、西红柿、辣椒……去她家的时候,是8月,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我们吃了肚子圆,大家还打包了一些植物回家。是的,我们都想拥有那样一个院落。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拥抱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
B
自从有了鸭店一聚之后,我慢慢地进入了大浪生活圈。
从龙华汽车站到大浪的距离,实在是近。公交车三站路,打滴滴不超过15块钱。在一来二去的过程里,我也逐渐知道,在我家楼下,坐M503就可以到大浪商业中心;在另一条村道上,可以坐M543到大浪街道办……
如果去找龙良如,那就更简单了,骑上摩拜,顺着建辉路,拐入大浪南路,一路向北,在华旺左拐,骑行大约400米,就能见到龙老板广告店的招牌……
有段时间,去大浪的次数明显增多。那时候,龙老板新增了一项业务,在她的生活圈卖起了同城新鲜食品。按道理来说,我买那些生活用品,不需要跑那么远,但买谁的,都是买,那不如就捧一下龙老板的人场,毕竟,我是吃过她鸭的人啊!
由于一个人在深圳,在食品消耗方面,确实很慢。有一次买了十斤淮山,看到实物的时候,吓了我一跳——竟然有那么多。分给物业公司打扫卫生的大姐一根,余下的,自己吃了月余,也没有吃完,最终将坏了的淮山埋入花盆,权当肥料。
其实,我买龙老板家的东西是两输的交易。因为,我每次去她的店里取货,都要几个小时的时间,而且后来感觉骑摩拜有些累,就改成了滴滴。这样一来,有时候买食材的价钱还不如车费贵;而龙老板因为我“千里迢迢”来买菜,总会变着花样多送很多东西——美味的云南桃子、又红又大的陕西石榴……每次去取货的时候,她都会不等我阻止,“啪”地一声打开一罐可乐,或者一罐王老吉。“你这样做生意,怕要把你老公的内裤都赔掉了……”“没事,赔掉了就不穿。”龙良如哈哈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你这么远来捧我的场,我好过意不去啊……”
龙良如来自湖南,做过保姆,做过厂妹,后来自费学了电脑排版设计,进入一家电脑排版公司打了几年工。再后来,自己开了这家广告公司。
身边很多这样的励志故事,尤其是70后、80后,我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些传奇。
好在不久后,她的生意就走上了正轨,不再需要我“翻山越岭”去支持了。
这样也好,不用大家都辛苦。好的关系,一定是不累的。
火炬
周思明
冬季时分,寒潮不时来袭,加之疫情阴影不散,令人对出远门不免抱有几分忐忑。但当新结识的朋友毛卫平先生提出去他的故乡平江走走,我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对中共党史略知一二的我,知道平江乃革命老区,由彭德怀、滕代远领导的著名的“平江起义”,当年即在此地发生。毛先生跟我说,此去平江,是想带我到他的爷爷毛简青故居看看,他告诉我,毛简青是一位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人、革命烈士,革命老人谢觉哉评价他:“爽朗、诚恳、耐艰苦,对革命坚定。这样一直到他的死。”说起来,我与毛先生相识,是经深圳一位作家朋友介绍。毛先生得知我是搞文学评论的,也发过不少小说散文,就想带我去他的家乡走走。他说,今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周老师去了,一定不虚此行的。看毛先生说得如此认真,我遂笑言:“借毛先生吉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在一个冬寒料峭的早晨,我同毛先生的几个朋友一道,乘高铁从深圳北站出发,到达长沙后,又转乘毛先生事先联系好的朋友的轿车,直奔岳阳平江。
一上车,毛先生就滔滔不绝地跟我讲起他的爷爷毛简青的故事来。我这人,平常抽象思维惯了,但在毛先生那中气十足的湖南普通话“狂轰滥炸”之下,也不得不急速地转换,进入形象思维轨道。毛先生告诉我,他的爷爷毛简青是第一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党员之一,与第一代革命家李六如、方维夏、毛泽东、何叔衡、周恩来等往来甚多。他的早期革命活动,在长沙、广州、梧州、平江一带,是以学者身份作掩护,冒着被捕、杀头的危险,战斗在隐蔽战线,为党和人民做出了突出贡献。令我钦敬的是,毛简青的出生在一个富裕乡绅之家,家境相当优越,在平江一带有首富之誉。他曾赴日本留学,拥有一本响当当硬邦邦的东京帝国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证书,遑论当时,纵是放到现在,也是令人肃然起敬的。1921年回国后,经先他回国的学友李六如介绍,认识了毛泽东和何叔衡。同年,李六如、毛泽东介绍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入党后,毛简青明里是湖南省法政学堂教授,省审计院审计员、省财政厅经济股长;暗里却在为党工作。他每月工薪300大洋,却只给自己留下20块,其余全部捐献给党组织,用于活动经费。他曾任中共湖南省委委员兼平江县委书记,领导过平江20万农军扑城斗争,出席了在莫斯科召开的党的“六大”,担任湖南代表团书记,被选入周恩来等21人组成的大会主席团。会后,被党派到上海,在全国互济会工作。之后,又到中共湘鄂赣西分局工作,主编《红旗日报》。万万没想到的是,毛简青在1932年8月“肃反”运动中惨遭迫害,含冤病逝,牺牲时年仅41岁!一路上,毛先生把毛简青的故事讲得激情澎湃,让我对这位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崇敬有加的同时,也深感痛惜!
#p#分页标题#e#在平江毛简青烈士故居,我们瞻仰了毛简青的遗像,并浏览了他的英雄事迹图片资料。毛先生领着客人在他的爷爷生活、战斗过的故土上走着,聊着。在沉静的汨罗江畔,冷风透过衣裤,直往人的身体里穿刺,平江的气候,比深圳可是冷得多了。饶是如此,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像燃着一盆碳火,热烘烘、暖洋洋的。
从平江回到深圳以后没多久,热情的毛先生又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安排好了,准备次日早晨八点半从深圳出发去广西梧州,这次不乘高铁,开车去,四个小时的路程即可抵达。通过看材料我得知,梧州是毛简青建立广西第一个党支部的地方,用毛卫平先生的话说,毛简青是党在广西的“点火人”。到达梧州,已经是下午1点以后,我们匆匆吃了午饭,然后便驱车朝目的地而去。
梧州山环水抱,自然风光秀美。我们驱车来到毛简青一手创立的中共梧州支部旧址。讲解员告诉我们,当时的市区,街头乞丐成群,饥民遍地,而且街道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新建的英国驻梧州领事馆、海关大楼及教堂,却高高耸立,非常气派。海关耀武扬威,不仅无理封锁梧州,还不准中国船只进入自己的领土。毛先生在一旁补充道:“中国国民党广西省立宣传员养成所”筹办处设在兴仁巷14号,毛简青在这里租下一栋三楼的小洋房,开始了紧张的党支部筹建工作。听毛先生讲,在梧州,毛简青首先逐一考察了养成所的青年学员,并以个别辅导为名,向他们灌输党的基本知识,启发他们的政治觉悟。1925年9月,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梧州市支部正式成立,随即又在支部基础上成立了梧州市团委,龙启炎任团市委书记。随即,毛简青、谭寿林和原已在梧州的共产党员甘立申取得联系,积极开展建党活动。不久,即吸收龙启炎、养成所学员陈洪涛等第一批优秀的共青团员入党。陈洪涛后来回右江组织农民运动,建立工农义勇军,为日后邓小平发动百色起义打下了良好的政治军事基础。
毛先生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讲解员接着说道:1925年10月,中共广西第一个基层组织——中共梧州市支部正式建立,龙启炎任支部书记,周济负责工运及学运,李血泪负责宣传。梧州支部代号“伍竹枝”,办公地点设在马王街义路码头梧州《民国日报》社内。梧州市党支部成立后,时任中共广东区委常委兼军事部长的周恩来,从广州来到梧州,亲自主持召开了梧州市党团核心分子会议,并作了《在广西建党和发动群众运动》的报告。周恩来称赞毛简青工作进展神速,并指示毛简青,为适应革命形势发展需要,党组织必须尽快扩大,以便发动、领导广西各地,把党的各项工作迅速开展起来。1925年12月,中共梧州地方执行委员会正式成立,代号“伍祝迪”,谭寿林任地委书记,毛简青任宣传委员,组织委员为龙启炎。毛简青建议,地委机关就设在他家楼上,这样便于隐蔽。因为毛简青是著名学者,社会声望高,反动分子没有怀疑到他会是一名积极活跃的地下党。
毛先生见讲解员略作停顿,遂见缝插针补充道:我记得很清楚,1926年农历三月初三那天,是毛简青夫妇的大喜日子,他们的儿子、我的父亲毛荫生降生。黄绍竑和李宗仁送了一份厚礼,3000毫洋,相当于2100块银元。在当时,这可是一笔巨款啊。但毛简青没有将这笔钱收入囊中,而是把它作为党的活动经费,交给了有关人员。不久,国民党梧州市党支部改组,各派政治势力都抢先安排自己的亲信,藉以掌握政权。由于毛简青善于做党的统一战线工作,与国民党广西省上层人物关系密切,通过他的多方疏通,结果在梧州市国民党党部的改组中,新选出的七名委员中,共产党员就占了5名。梧州地委不但领导了本地区的革命斗争,使之蓬勃发展,而且影响到了广西各主要地区,从而使广西的革命运动在党的领导下,由原来的星星之火很快形成燎原之势……
短短一天的梧州之行很快结束,我又回到了温馨的家里。深圳这些日子,也在降温,但相比湖南、广西要暖和一些。清晨,当一轮暖洋洋的太阳将和煦的光和热挥洒在家中阳台上的时候,我拉开阳台玻璃门,走到阳光下,让它挥洒在身上、脸上,沉入了深深的思索。
我在想,毛简青要学历有学历,要钱财有钱财,何以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吃那么多的苦,去和他的同仁一起闹革命呢?如果是为了实现个人价值,他完全可以走一条既安全、又体面的学者或官员之路,那样也不至于在“肃反”运动中壮烈牺牲啊。思来想去,最终,我的脑海里跳出了两个字——信仰。是的,对毛简青来说,信仰比个人和家庭的幸福更重要,它是他一切选择和行为的重心和支柱。可以说,是信仰,托起了毛简青们短暂而伟大的人生。在那个白色恐怖、黑云压城的腥风血雨时代,每个有信仰、有情怀的人,都呈现了他自己的人生态度和立场。但最让人难忘和感动的是,毛简青为了自己的信仰——愿天下普罗大众都得解放、都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心安理得于包括他本人及其家族的少数人、少数阶级、少数团体过上优渥的生活,他宁愿抛家舍业、千金散尽,甚至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有一次妻子问他:你这样东跑西颠地为革命奔忙,还要不要我们这个家呀?他的回答是,家,我当然是要的;但我更要四万万同胞都有一个安稳幸福的家。为了这个崇高的理想,毛简青做出了重大牺牲。对此,他无怨无悔、矢志不渝。
我在想,像毛简青这样早在1932年就壮烈牺牲了的革命先烈,在中共党史上的影响也许并不显赫。由于牺牲过早,他不属于露出水面那八分之一,是正史的高光照不到的部分。处在大革命漩涡中心的毛简青在中共党史中做出了肉眼可见的贡献。在他身上所表现出的憨、执着与英勇,在信仰引导下成为一个德才兼备的早期共产党人。正如他的孙子毛卫平所言:如果为了自己,毛简青完全可以锦衣玉食地享受享受生活。是的,某种意义上,毛简青是在革自己阶级的命,从而达到让全天下普罗大众都过上幸福生活的目标。这就从阶级上升到了人性的高度,是一种超越简单的阶级政治概念而进入永恒普世价值范畴的崇高的人生选择。新中国,正是因为有无数像毛简青这样有信仰的革命者才得以建立——这正是毛简青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我在想,对毛简青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革命先烈,如果说连我这个曾在大学念过党史课的50后都知之甚少,那么对如今的80后、90后、00后们来说,就更可能是一无所知了。而这样的革命先驱、无名英雄,在长达上百年惨烈恢宏的中国革命史上,何止千千万万!比起那些已然进入正史的伟人贤达、志士仁人来说,他们更应该得到人们的尊重和历史的铭记。毛简青们用真诚深沉的人道主义情怀与隐秘而伟大的革命实践,向世人展示着“让我成为一切人,让一切人成为我”的伟大品格。行笔至此,我忽然想起鲁迅先生那首诗:“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阁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毛简青的经历,与鲁迅有着某些相似,二人都曾到日本留学,只不过,鲁迅学的是医学,毛简青学的是经济学;鲁迅是以文学艺术救国,毛简青则是以武装斗争救国;鲁迅回国后弃医从文成为在文化战线上的一员猛将,毛简青回国后成为一位地方革命武装斗争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他们都是对历史进行的主动选择,而非个人功利上的盘算。毛简青以及他的战友们,就像一支冬夜里的火炬,用自己的血液和生命燃烧着,为昔日在黑暗寒冷冬天里痛苦挣扎在半封建半殖民地苦海中的4万万中国同胞,照亮了谋求自由解放的前进道路;也为当今置身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中的14亿中国人民,照亮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前进道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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