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念祖母
52fw.cn 04-09 次遇见受权发布吕启祥文 黄安年的博客/2019年4月8日发布(第21378篇)
祖母是临浦人,临浦旧属绍兴,现归萧山,成了杭州郊区。我自幼随祖母,乡音就是临浦话,呼祖母为“娘娘”;在原籍余姚石拱公桥乡下,还有一位“老娘娘”,是爷爷的原配。因老娘娘无出,爷爷在“临浦街上”谋生,才有了“娘娘”和四个子女。我从未见过“老娘娘”,她终生居乡,抗战期间在一场席卷乡里的时疫中无治而殁。我也没有见过爷爷,只在早年家里所用的瓷碗和瓷质狮子缸上,见到有“吕黎青先生”字样,才知道祖父的名讳。
父亲是长子,丈夫故后跟随长子是习俗也是常理,所以自我出生,从幼年、童年到少年都在祖母身边。夜间跟“娘娘”睡,白天围着娘娘转。现今的孩子条件好到有一间自己的房,只少有一张自己的床;那个年月是没有的,上有哥姐,我能跟祖母睡一床就很有福了。江南的冬天湿冷,常长冻疮,祖母总是在被窝里把我的脚渥暖;夏天闷热多蚊,祖母摇着大蒲扇替我赶蚊子,就像丰子恺漫画里所画的那样,亲切、家常。当然,还少不了讲“大头天话”即讲故事。
我的记性差,开窍迟,祖母唱的那些歌谣几乎都忘却了。比如,“一颗星,咯伶仃;两颗星,挂油瓶(其实是挂犹明)……”之类,至今,勉强记的全的是:“大头一,贰坚硬(读ang),长脚三,远听肆,油煎五(与鱼同音),宽皮陆,七鼻涕,八宽脚,九阔嘴(唸zi),十大眼(十贼同音)”。她还常唱:“月亮堂堂,开出后门打(洗)衣裳,衣裳打来白堂堂,打扮儿子进学堂,…….”。如是有许多段,每段“顶针”,接句重复上段末句。这些都要用乡音,才协韵或可用同音借代;用普通话则根本无味无法转译。我读鲁迅小说,很容易理会那个阿Q“撸”小尼姑头皮这个动词的意味,这个撸字或说:“让我撸撸看”时常挂在祖母嘴边上,它同“摸”“拭”、 等是有细微区别的。来北京后约十来年前我曽得到一本《越谚》,翻读之下十分亲切,随后转赠北京师范大学语言学家老友王宁了。绍兴方言的音、韵、味,得自祖母的长年熏陶、心传口授、存于心底了。
绍兴戏或曰“的笃班”即今之越剧早就流行江浙了,祖母大约也可算半个戏迷。她识字并不多,勉强可看唱本,我见过她手上的“十美图”之类,筱丹桂、袁雪芬、范瑞娟等角儿的大名也是从她那儿得知。当年看戏的机会是难得的,祖母很有兴致,每每带我去。我太小,什么都不懂只钻在座位下她脚边,等她喊“快起来,齐整的(即漂亮的)大姑娘出来了”,我就直起身来往戏台上望,坏人一出来我就又往下钻。想想今之学人懂戏者往往他们有幼功,看戏多而投入,我则看得少且懵懂,带我的祖母不过普通观众偶尔有机遇而已,无怪乎我并无戏缘。日后曽去江浙,见同乡,无论男女老少,酷爱越剧张口就来,令我感愧不已。
以上所叙是在相对太平的日子里平居琐事,而我的出生已逢战乱。祖母带着我逃难是我童年印象最深刻的经历。上文已提及祖母带我是长期的、经常的,较之父母更为直接和亲近。记得父亲曽一度去香港工作,母亲及哥姐同去,而我仍留在上海跟随祖母。太平洋战争爆发,沦陷的上海形势更为恶劣,百姓纷纷避走他方,其时我母亲已经带着几个孩子包括刚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回乡避难,闻得鬼子进村,仓促间抱起尚在浴盆里的弟弟往“里山”走。农村毕竟还有回旋余地可去山里。当时尚留在上海的祖母和我也不得不踏上逃难返乡之路。记得先是乘火车离开上海,沪杭甬铁路火车之挤难以尽述,祖母和我一老一少好不容易挤上了车,根本没有座位,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待车开后门口的阶梯上有一块掩板,